导演费振翔:《纵有疾风起》是一部讲“情”的剧

内容摘要费振翔从小学京剧,5岁第一次登台,演的是孙悟空。长大一点后,他又去演舞台剧、音乐剧,还是演孙悟空。到了20多岁,戏曲没落,他转行做影视演员,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还是《西游后记》里的孙悟空……至今,他的微信名就叫“悟空”,这是他和孙悟空这个

费振翔从小学京剧,5岁第一次登台,演的是孙悟空。长大一点后,他又去演舞台剧、音乐剧,还是演孙悟空。到了20多岁,戏曲没落,他转行做影视演员,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还是《西游后记》里的孙悟空……至今,他的微信名就叫“悟空”,这是他和孙悟空这个人物,和西游记的故事多年来的因缘际会。事实证明,这段缘分还在继续。

拍完“鬼吹灯”系列的《龙岭迷窟》后,好友、编剧李潇找到费振翔,把《纵有疾风起》的剧本给他递了过去。李潇解释,靳东曾经看过一个故事受到启发,想拍一部以西游人物做比喻,讲述创业团队一起共渡人生难关的故事。唐尘(靳东 饰)师徒五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拥有不同的背景,接受了不同的教育,都犯了错,“被贬了”,又获得了一个重生的机会,是充满着“西游记”精神内核的故事。

费振翔听到剧名,几乎就已经被触动了。“我从4岁开始进入这个行业,后来做演员,又做导演,但隔行如隔山,等于说从这个行业跨到另外一个行业,它就是翻了一座山。我左右回头一看,好像大家都有疾风起,人生都不能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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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剧照

这不是一个行业剧,更不是中年危机剧

看完剧本,费振翔更确信自己要拍这个故事,“我不相信有人是一帆风顺,有人是天天睁开眼就乐,乐到晚上睡觉前,不太可能。所有人都会遇到问题,但是遇到问题,我们不能老说励志的话,‘没事,你加油’,我觉得这都是废话。李潇用了一个非常诙谐,非常轻松的方式给我讲这个故事,雅俗共赏,两边都沾,让我就特别有兴趣。”

让费振翔有兴趣的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主角唐尘被女友烁冰(宋佳 饰)“背叛”以后,人生跌落谷底,公司倒闭,失去工作,没有收入,最终颓废之后终振作,带领他找来的“西游小队”,重新创业。

整部剧的内容始终围绕公关行业展开,看上去是一部职场剧。而每一个行业被搬上荧幕,首先会遭遇专业性的拷问。《纵有疾风起》也未能幸免,刚开播时,大量的讨论围绕着这部剧够不够“公关行业”来进行。费振翔也看到了不少观众意见,但他没做解释,因为他压根没觉得这是一部行业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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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剧照

首先,这源于他个人对行业剧问题的看法,“现在拍个职场,大家会拿现实去对标,这个很麻烦,毕竟再怎么拍专业,你也专业不过真正从事这行数十年的人。拍个医生,你做过手术吗?拍个老师,你教过孩子吗?你不知道真正的师生到底情感在哪,只是学了一个样子而已。种种条件和限制下,压力太大了。如果真的是一个公关界的行业剧,我还真就不拍了。”

其次,他看完剧本后,就这个问题和编剧李潇达成一致。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是一个‘西游记’类的故事,哥五个大家在一起共度时光、共同成长,每一家自己的事,最后汇集在一起,是一个非常有情的戏。中国老说一句话,叫人情世故。很多人的生活什么都不缺,但人变得越来越无情,所以我也不想把这戏拍得太高大上,太精英,那是很无情的。”

在其他采访中,编剧李潇也曾说过,《纵有疾风起》并非是行业剧,也不是完全的都市情感剧,更接近一个新类型。费振翔并不在意到底是哪种类型,尽管他拍的“鬼吹灯”系列的确已经形成类型剧,但他清晰认知,国内本来就很难做被称为“类型”的作品,“国外的很多戏,比咱们发展得要往前好几十年,他们对类型的研究比我们稍微好一点点,我们现在还在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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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剧照

他更喜欢这个故事里的群像戏,“我不太喜欢拴着一男的、一女的,从年轻说到死,《纵有疾风起》让我看到了不同的家庭背景,好像在我身边朋友、亲人,都能够引起共鸣,这是我觉得做现代都市题材必须要做到的地方,就是要跟观众有共鸣,不是觉得离你生活八竿子打不着。”

对于主角年近中年人生遭遇变故,这种“中年危机剧”的说法,费振翔更不同意,“青年就不失意吗?老年就不失意吗?我完全不同意中年危机这个说法。人都是积极的,只要第二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你能看到阳光,你就有希望。没有危机,都是该有的经历而已。”

“数据跟流量在这一刻都不值得参考了”

在对剧情的解读里,费振翔反复提及“情”字,这是他贯穿始终理解剧中人物的线索,也是他个人想要注入这部剧最核心的东西。而主演靳东觉得,唐尘跟他以往演的人物都很像。“这个意思并不是很像精英,而是都有‘情’。”费振翔说。

比如,剧集一开始,女主角烁冰就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毁了男友唐尘的事业,她利用唐尘的信任,用他的个人账号,泄露唐尘公司服务的甲方公司内部丑闻资料,导致甲方损失严重,唐尘公司也随即倒闭,人生遭遇重创。这样的剧情引起了巨大争议,女主角都这样做了,还能和男主角再续前缘?

费振翔把自己当做观众,讲述了他对这段剧情的理解。

“当我站在烁冰立场,她是一个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我希望把我自己打包好,变成一个非常好的礼物送给你,是一尘不染的,但目前的我做不到,我选择离开。这个‘背叛’,某种程度上救了唐尘。如果我能看到自己伴侣十年后的样子,我肯定会提醒他,你不能这样,但是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听不懂,那作为烁冰的性格,我就弄死你。烁冰还有一个弟弟,对她来说类似一个‘负担’,她也不想麻烦别人。另外,她不想看唐尘一错再错。也有人说,烁冰做的事没考虑唐尘公司的普通员工,其实烁冰都把他的人安排好了,她说得很明白,要不我养你,你的员工我都接,你的客户我都管,我也养着你,没毛病吧?只是大家在传统文化下,不接受。大家说三观问题,可什么是三观,这三观是谁定的?艺术作品不是数学,不是1+1它必须等于2,艺术是开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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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截图

费振翔还认为,“站在唐尘的视角,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也不接受,你为什么把我毁成这样呢?但他后来变温暖了,他对烁冰的理解也不一样了,到后面我突然觉得,烁冰错与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唐尘变成‘人’了,这个是最重要的。”

这只是一个观众视角的解读,但费振翔作为导演,不可避免要经历平台规则评估,这显然是一个风险过大、冲突过重的剧情,在黄金前三集的原则里,可能导致部分观众会考虑弃剧。费振翔坦言,他不可能没想过,毕竟现在行业大环境里,“大数据是至尊法宝”,尤其他也执导过大IP系列,对这部分的规则有了解。但经验逐渐累积中,费振翔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原则。

“我非常尊重大数据,但有时候,创作者还是要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去想。这东西是很矛盾的,你作为一个导演,到底是帮着大数据拍戏,还是帮着戏拍戏?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因为你如果帮着大数据拍戏,你可能就能走得远一点,当然如果大数据哪一天没了,这个导演也就没了。但是有一些导演是愿意为故事服务的,往故事上分六,大数据上分四。比如说大IP的戏《鬼吹灯》,我会往大数据上靠一些,因为‘鬼吹灯’完全是靠粉丝们给看红了的。我拍《星汉灿烂》,就拍一个我喜欢的故事。在《纵有疾风起》这部剧里,人家说上来这女主角就这样,很可能马上就扑了,但我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个戏是拍一个人情的事,就让我们按照人情拍,数据跟流量在这一刻,都不值得参考了。”

在观众和导演视角外,剧烈冲突的剧情,还给了“普通人”费振翔一些人生路上的启示,“以前如果一个人犯这样的错误,我肯定是不会原谅他,但是现在反思,我会觉得,我为什么不原谅他呢?我就不能用智慧去面对这些对我不好的人吗?如果我更恨他们,那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温暖,没法包容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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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剧照

要拍刻板的“公关”,还是要拍攻人心和人情?

相比其他国内外真正讲公关行业的行业剧,《纵有疾风起》有趣之处在于,其中不少案例都并不“高大上”,比如广场舞就是一个典型。唐尘在公司初创阶段没钱又没人,还要推广一首听起来品位不高的歌,各种高级方法都不顶用时,他看到了跳广场舞的大妈,从中找到了一个大面积推广的机会。但为了广场舞比赛,唐尘甚至要给原本的合作方塞烟讨好,节省部分费用。这一系列操作和大众认知的公关行业比较有距离,最主要其中透露着一种“去精英感”,广场舞、发传单等等,都是普通人生活里的事情。

费振翔很喜欢这样的案例故事,他认为,这是真正回归观众的“智慧”故事,“广场舞的案子大家全是反对,祝燃觉得这事太low,侯志觉得,我怎么会给老大爷、老大妈服务。沙舟是可去可不去。唐尘是被架着了,没办法,他必须得做这事,才出了一个奇招。对于我来讲,唐尘的智慧不是多大的智慧,都是老百姓的智慧,就是柴米油盐,像贫嘴张大民,不是贫跟斗这么简单。老百姓的智慧就是这扇墙漏风,我怎么能让它不漏风。这玻璃晚上老响,我怎么能让它不响。”

他认为,这样“贫嘴张大民式”的智慧,才是真的智慧。

“我不是拒绝高大上,只是高大上离我们太远,我们只能叹为观止,人家真帅,人家真美,人家真厉害。但像《纵有疾风起》这种戏,他的智慧就是来自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没什么大能耐。但话又说回来,我觉得智慧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有招,这就叫智慧,所以唐尘当时心情非常不好,最低谷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广场舞的大妈,在那一刻的判断里,就是智慧。有的人是一落千丈,再也提不起来了,那就没智慧。”

从另一个角度说,费振翔也发自内心认可,公关本身就并不一定代表“高大上”,刻板印象本身就不可取,“大家看公关都得有办公室、西服,起英文名,你看这几个人弄一破厂房,每天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就说不专业,但请问专业的人,有几个把专业事干明白的?我不希望大家看到公关,就说公关是怎样怎样的,必须要符合。”

由于行业缘故,费振翔实际上能深度接触公关行业,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并不认为公关就得有“办公楼精英感”,“哪个公关是坐在办公室把事办成的?没有。都是八面玲珑,八仙过海的方法,哪个公关是用大数据工作的?反正我没见过。公关攻的是人心,你写一大堆稿,编的那台词天花乱坠的,但是你不动人。要拍大家所谓的刻板‘公关’,还是要拍攻人心?我肯定选择后者。”

在他看来,故事的有趣之处,正是几个看上去不是专业公关的人,反而干的是专业公关的事,“每一个案子,都不是正经八百的分析,都是用自己的个人经验、人生阅历去做事,就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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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疾风起》剧照

把自己的情感和感受,也放在其中

谈到拍这个剧的感悟,费振翔也放入了一些只属于他的情感,他对唐尘这个人物是有“私心”的,唐尘和他在类似的年纪,他也经历了唐尘类似的“事业重开”,甚至不止一次,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4岁开始进入梨园,他摸爬滚打终于学成上台,最后却不得不改行影视演员,“看似都是演员,但表演的分寸都不一样。你带着戏曲的表演在影视镜头前,完全是夸张的,导演都在笑话,你要把自己十几二十年学习的结论全部推翻,这是一个很难的事,因为它已经深入骨髓了。这个窗户纸一层看似很薄,但就是捅不破。”在没有实现抱负后,他又改行导演,幸运的是,他跟上了管虎导演,又让他痛苦的是,管虎不允许他留后路。

“他同意我跟着他的时候,我特别高兴,还以为我能成为第二个黄渤,或者说,我觉得他能带我走上影视道路,成为一个著名的中国男演员。结果他第二句话就说,从今以后就断掉一切表演的想法,一个人物都不能演,死了这条心,不许演戏。他说你不断了后路,你就觉得自己老有机会,大不了再干回演员。”

费振翔觉得,自己和唐尘有同样的“不放弃”精神,比如谢立强的案子里,唐尘始终不放弃,就是要再往前趟一步看,能走一步是一步,每一次都这样,才换来最后的合作,“这就跟我勘景一样,我永远想再往前走一公里,像拍《鬼吹灯》时,有时候走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原始森林,我说不行,往前再走半个小时,有可能发现完全不一样的景。因此才带来了很多惊喜。”费振翔感慨,“唐尘是被动断了后路,而我每一次改行,都是主动断了自己的后路,才有可能一往直前。”

除了创业上的共鸣,费振翔当下也因为年纪渐长,更能理解唐尘对情感的处理方式,这部分感情线的处理,和年轻偶像剧或都市剧里的感情线完全不同,两人的温存、吵架、原谅、互助,都更成年人,是当下国内剧集比较缺乏的中年感情线。

“年轻的偶像剧肯定有激情,用火热来形容,中年已经失去了青春,多了一份责任,多了一份担当,所以就多了一份犹豫在里边,没法直给了,因为经历太多了,你都知道往前走是一坑,年轻人就是我得跳,看这坑能不能把我摔死。但是中年人不是这样,中年人会找路绕过那坑。要拍得简单质朴一点,因为他们本身的人设已经非常丰富了,你还要再炫技吗?不要了吧。在不炫技的情况下,怎么能把质朴拍出来,这也是非常一个考功夫的事。”

费振翔总结,这个年龄段的爱情线的确不好拍,他认为要拍好,就要学会“藏”,就像剧集开头烁冰在婚纱店面对唐尘的那一幕,唐尘的反应看上去并没有伤心欲绝,“假如说是年轻的偶像剧,屋子就全砸了,警察都来了,还得跟警察叔叔哭一晚上,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因为你的情绪波动,导致身体失控。我觉得大家都年轻过,只顾自己宣泄自己的情绪,就是年轻人。但是中年会有一份不一样的心境,没有体力外化的冲动,但是内心极度受伤。”因此唐尘的哭都是要“藏”的。

“年轻人才会嚎啕大哭,真正上了岁数,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因此唐尘好几次哭,费振翔都和靳东商量,要么侧脸,要么低头埋脸,甚至有一场哭戏,镜头对焦在唐尘的后脑勺,只拍了右眼的侧面一滴泪,等拍到正面的时候,马上就让他抱在枕头上,不让任何人看。

倪大红在剧中饰演唐尘的父亲,在唐尘失去一切刚刚重新开始时,他为儿子送饺子,这是不少观众很喜欢的“名场面”,也是费振翔很喜欢的一个桥段,是他自己内心认可的一段感受。

“唐父说,20多岁就得跟比萨一样,什么东西都在外边,但是人到40岁了,就得像中国的饺子,百般滋味都得包在里面。是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一切情感都是含蓄的,是质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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