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北京,不光为了她是我的出生地。在我儿时,北京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车辆。更容易看到的是四个轮的小车,竹子做的,里头坐着咿咿呀呀的娃娃,后头推车的是一样咿咿呀呀的老太太。临街的学校书声朗朗,忽而又安静了。老人们坐在中药铺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手里捏着两个核桃,转着,虚着眼望着天上飞远了的鸽群,哨音像是云的回声,淡淡的。热闹的地方是庙会。我还记得怎样欠着屁股坐在拉“洋片”的老式镜像前,盯看一张张画面闪过,不敢眨眼,画面有山水、人物、神话中的故事。拉“洋片”的人一边摇着镜箱上的手柄,一边“嘭嘭”地敲着一面小鼓,被敲乱了心的孩子就交出最后一分钱——更不用说庙会中的玩意儿和吃食了。
节选自陈凯歌自传《我的青春回忆录》
陈凯歌:“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这一期我们来聊一聊第五代导演里最具文人气质的陈凯歌。
陈凯歌出生于电影世家,父亲陈怀皑是新中国的第一代导演。可以说,小时候的耳濡目染造就了跻身电影行业的陈凯歌。
冯小刚曾经说过,中国需要陈凯歌这样住在象牙塔里的导演。陈导的电影无论何时都氤氲着中国的人文气质,这也就常常造成他的电影立意大于叙事。利益过于高深,叙事就会显得不连贯,也就容易让人看不懂。
《黄土地》
1984年陈导拍摄个人首部电影处女作《黄土地》,该片确立了陈凯歌探讨人文主题的创作路线和方向,并获得第38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银豹奖等奖项,陈凯歌凭借该片获得第29届爱丁堡国际电影节特兰杯导演奖。值得一提的是,本片的摄影师陈导的同学:张艺谋。这也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
黄土地拍摄的很有张力,从这里就能看出张艺谋对于视觉冲击力的喜爱,每一张剧照都能表现出西北黄土高原壮美辽阔,炽烈高亢的景色。
在这片大地上,知识的落后往往导致悲剧的发生,这里的女孩从生下来命运就已经被确定,所有的小女孩都会被定下娃娃亲,长到15、6岁,就会出嫁。陕北农村贫苦女孩翠巧也未能逃脱命运。
陕西延安八路军文艺工作者顾青,为采集民歌来到翠巧家。通过一段时间生活、劳动,翠巧一家把这位”公家人”当作自家人。
顾青讲述延安妇女婚姻自主的情况,翠巧听后,向往之心油然而生。爹爹善良,可又愚昧,他要翠巧在四月里完婚,顾青行将离去,老汉为顾青送行,唱了一曲倾诉妇女悲惨命运的歌,顾青深受感动。翠巧的弟弟憨憨跟着顾大哥,送了一程又一程。翻过一座山梁,顾青看见翠巧站在峰顶上,她亮开甜美的歌喉,唱出了对共产党公家人的深情和对自由光明的渴望。她要随顾大哥去延安,顾青一时无法带她走,承诺一定会回来找她。
时间到了四月,翠巧依然没有等到顾青,在完婚的这一天,她毅然逃出,驾小船冒死东渡黄河,去追求新的生活。河面上风惊浪险,黄水翻滚,翠巧随着浪头不见了踪影。
这部电影有很强的象征性和寓意性,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符号,他们是那个时代的烙印,也是整个时代的思考,更是对中国国民性的刻画。
《孩子王》
1987年的这部《孩子王》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这是一部非常诗意的电影,电影处处充满着一种思辩气息。
十年动乱时期,群山环抱的小山丘有一所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学校,师资奇缺。一天,队长把一个在这里插队7年的知青叫去,派他去学校做“孩子王”,当教师。知青们得知消息后,为伙伴有了出息而高兴,热热闹闹地为他送行,从此,“孩子王”成了他的雅号。
学校分配“孩子王”教初三,令他吃惊不小。只有小学程度的校长鼓励他挑起这个担子。孩子王苦恼的事真不少。学校的政治学习材料堆得像小山,可学生手里却没有一本书,只好写大批判材料。批判文章学了一篇又一篇,但孩子们连小学课本上的生字都不认得,“孩子王”感慨万端,只得从认字记事教起。
放假了,“孩子王”回队上看望大家,大家玩得很开心,他却提不起精神。临走时,一心想去学校教音乐的来娣特意把他送了很远。几个月过去了,“孩子王”和学生们相处很熟。家境贫寒的王福很想得到“孩子王”手中的字典。在一次布置作文时,他以字典做赌注,今天就能写出记叙明天劳动的作文。傍晚,他和父亲进山砍竹子,前半夜就把作文写好了。
“孩子王”告诉他“要写一件事,永远在事后”的道理。王福明白输了,字典得不到了,他决心把字典全部抄下来。知青们顺路到学校看孩子王,起着哄一定要让“孩子王”给他们上课。“孩子王”一本正经地讲着“从前有座山”的故事。这故事从教室传到另一个教室的学生们耳里,朗读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晚上,王福依然就着“孩子王”的油灯抄字典,他已抄满了一大摞黄麻纸,来娣不理解,问孩子,孩子回答以后去了大队里就能抄更多的字了。
“孩子王”以他独特的教学方法激起了学生们学习的兴趣,但是却违反了教学内容。他终于被上级退回队里。临走,他把唯一的一本字典留给王福,并在桌子上写道:王福,今后什么也不要抄了,字典不要抄。
同年,陈凯歌赴美国进修电影。1990年返回中国。
《边走边唱》
1991年执导剧情片《边走边唱》,该片获得第44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以及伊斯坦布尔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他在片中采用将故事性和通俗性相结合的叙事风格,并且融入了对民族性格的思考。
影片改编自史铁生的小说,由黄磊、许晴等主演。
曾有一个盲童跟随师傅学琴,师傅死前告诉他有一道药方可以治愈他的双眼令他重见天日,而这道药方必须在他弹断一千根弦后方能从琴匣里取出来,否则就没有效用。从此之后,弹断一千根琴弦就成了盲童的唯一追求。盲童在师傅死后,弹断了一根又一根的琴弦,不顾人生其他。在岁月的磨砺下,小少年成了老琴师,随着琴音的出神入化,他被村民们尊称为“神神”。村内出现任何纠纷,大家总爱问神神排解。
比如两村人斗殴,神神出场后一阵琴音,原是剑拔弩张的两方人纷纷退去。这仿佛是当年的老子再生。
神神有一个瞎眼徒弟石头(黄磊饰),他与村女兰秀(许晴饰)偷情被村民发现,遭到痛殴,兰秀因此愤然绝去。
那时的黄磊,许晴真的是嫩出水来。
许晴是真的好看。
黄天不负苦心人,神神终于弹断了千根弦,他满怀期待的去药铺抓药,没想到药方居然是白纸一张,自此之后,神神一蹶不振,很快死去。没有神神的民众又返回了以前斗殴的时代,他们需要另一个神神。
石头成为了新一代的神神。
这是一个关于坚持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
《霸王别姬》
时间来到1993年,这一年,一部改变中国影史地位的影片出现了,这样的一部佳作,之前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1993年由张国荣、张丰毅、巩俐主演的文艺片《霸王别姬》,该片在美国上映时取得了522万美元的票房,并先后获得第6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第4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以及国际影评人协会奖等多项电影奖项。
故事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大神芦苇编剧。这部电影无疑是中国电影艺术的巅峰,集合两岸三地最优质资源的一批人,贡献了最经典的一部电影。
据芦苇说,故事是按照商业片的剧本来的,这让影片的文艺性和商业性有了充足的展示。对于这部电影,我没有可多讲述的,大家去看就好了。对于经典的电影,言语仿佛都是赘述。
《风月》
《风月》不同以往镜头里的炽烈与张扬,反而极尽柔美的功力。父母双亡的青年郁忠良到苏州投靠嫁入显赫庞家的姐姐秀仪,庞家上下均吸食鸦片,忠良处处受到姐夫的挤兑和侮辱,一怒一下用鸦片毒废了姐夫,逃出了庞府。
阴差阳错来到上海的忠良投入黑帮头目大大门下,成为利用色相勾引富家太太再向其勒索钱财的“拆白党”。
而庞府老爷死后,大小姐如意被立为主事,但因族中长老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派与如意一直要好的远亲端午去服侍如意,并命端午从旁监视制约如意,但端午却对如意极为忠心。
大大命忠良回到庞府引诱如意,从而骗取庞家财产。但忠良回到庞府后,却与如意真心相爱,他不忍心再继续欺骗如意,独自一人回到上海。
如意又被大大的人接到了上海,并在大大的安排下看到忠良的“拆白党”勾当,但如意仍深爱忠良。后如意回到庞府,决定嫁给幼时指婚的景家少爷,忠良心理非常矛盾,终于用鸦片毒废了如意,而自己则死于大大枪下。
《荆轲刺秦王》
1998年陈凯歌执导的《荆轲刺秦王》是一部两级分化十分严重的作品,喜欢的人认为知识陈凯歌最好的一部电影,不喜欢的人把他嗤之以鼻,觉得是一部充满做作的电影。
我个人觉的这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里面更加明显的刻画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也更加衬托了人物的命运在时代洪流中的无力。这里面的所有人物仿佛都被物化了。在这里,“屈原”的影子被无限放大。
“一统天下的大业你忘了吗?”
“寡人一刻也不敢忘。”
陈凯歌曾经在访谈里自己说过,他对于屈原这样的人是一种仰慕,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点像“屈原”这样的人,可是现在这个社会出不来这样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陈导也解释过,这群人统称为牛X的傻X。
无论是翠巧,程蝶衣,荆轲他们都有着这种人物特质,他们是真正的做到了不忘初心,他们的世界比任何人的都要简单,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道路比任何人的都要艰难,就像《霸王别姬》里菊仙对段小楼说:真不知道是他跟这世界过不去,还是这个世界跟他过不去。这个他就是程蝶衣。
2005年,随着资本的大量涌入,陈凯歌拿出了一部人生滑铁卢的一部作品《无极》,就是按照现在的眼光去评价,也没难看到那个地步。
那是时代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中国的国力日渐雄厚,互联网的出现给中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当时在互联网上流传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不断地发酵质变,最终酿成了苦果,时至今日,依然散发着股股恶臭。
互联网可以让世界更快的联通,信息更快地出现,但是也会出现一大部分的带路者,这些带路者往往导致一批盲从的人,这一批盲从的人就是最开始的网络暴力。陈导对于互联网倒是看得开,这是一个科技发展的必然产物,也必将随着科技的进一步发展而淘汰。
“如果这不像我的电影,说明我有进步。”
《无极》的失败让陈凯歌懊恼了一段时间,他想用大家都接受的语言去讲故事。
《梅兰芳》
2008年,陈导拿出了《梅兰芳》,这部作品打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出陈凯歌是想超越《霸王别姬》的,电影品质也很好,唯独少了一点,太完美无瑕的人,人物线就会显得很平,和程蝶衣不同,梅兰芳的故事注定没有程蝶衣的精彩。
超越不了自己的巅峰是所有导演的通病,珠玉在前,其他的再怎么说也必须得是座金山银山,不然就成了一块青石砖。就像大多数人说的,前半部分的故事拿捏与人物递进,都可以称的上精彩绝伦,但是后半部分的故事就显得有点拖沓,平坦。人物是一方面,更深层内在的原因是因为没有超脱时代赋予的枷锁。
《梅兰芳》虽然已经做到了还原,但是仍然无法超越《霸王别姬》,因为在冲破纸枷锁的过程中,有更深刻的约束是具有历史局限性的个体无法超越的,当话语权与市场的金箍收紧,陈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的哲学诠释一个新的人物,在一个京剧等传统艺术集体失语的时候,通过人性的挖掘,情节的凿刻,表达一种态度,一种可以在商业文明中重新建构的历史渊源。
《赵氏孤儿》
一直在寻找突破自我的陈凯歌在2010年推出了《赵氏孤儿》,赵氏孤儿在中国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不同的是陈凯歌把程婴这个角色描绘成了一个深明大义同时胆小懦弱的形象,我很喜欢这个形象,他让这个故事,这个人物更加丰满动人。
这个时期中国电影的通病就是电影已经成了一个工业体系,开拍之日就已经确定了上映日期,这造成了一大批电影从业人员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是一个工业,就必须得赚钱。”陈凯歌如是说。
随后的几年里,陈凯歌一直在寻求自己的突破,但是陈导的老毛病一直没变,故事凌驾于剧情。这是浸淫中国文化多年的表现,我们重写意大于写实。电影的发展则是要依托故事,一个大多数人看得懂的故事来讲述,来反映我们社会的一定问题。
“电影是用来提出问题的,解决不了问题。”
随后2012年,反映网络暴力的《搜索》,2015年讲隐士的《道士下山》,2016年的《妖猫传》,一直到去年的《我和我的祖国》都是陈导对于这个社会点点滴滴的感悟,他希望用他的电影去讲一些话,做一些事,影响一些人,让这些问题让大家重视起来,一起想办法,群策群力的解决。
第五代导演是经历过我们民族阵痛的年代,他们的经历和遭遇让他们对于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有着更多不同的见解,他们关注这些民族记忆,不是为了揭疮撕疤,而是为了不再犯这些错误。
他们是最具中国气息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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